能不能，以時間褪下記憶帶來的傷痕？
曾認為平凡無幾的日常，一回首，卻因淚水閃爍著格外璀璨的光彩。
無論喜悲。
萬物如皆有靈、生命若皆平等，能不能拿小螞蟻換你的命呢？
或是生命力那麼強韌的蟑螂換你的命？
也許是人類扭曲了生命的本意，霸道地以自己的想法為基準，
不然為何生命有貴賤高低之分？
螞蟻量大、佔得空間又小，所以就微不足道？
蟑螂髒又傳染疾病、繁殖得快，所以被打死是牠的命？
我無法做到萬物平等的高度，一樣討厭螞蟻跟蟑螂帶來的災害，
只能假想：
如果自己的靈魂被裝到那些物種的軀殼裡，那我的命，又是什麼？
不禁打了個冷顫。
除了人界定的美醜，其他生物又是怎麼看待這一切的？
可能並不重要，因為第一要務，是存活，
——最高也最低的門檻，生命未受外力威脅時是容易的。
回到史前時代，人也是其他物種的獵物之一，相較之下竟公平了起來。
不過，我可不想回到那種恐懼的時代。
（誰說現在是不用為了生存而奮鬥的時代？
現在更可怕！要死還不是被別的物種一口吞掉性命，
是不乾不脆地被同類暗算，再被各種苦難折磨，連痛快死的餘地都沒有！）
人類喜歡定義價值，而你又不能吃，又不能賺錢，還得無償照顧你，
這圖的是什麼？
就因為你樣子好看，能被溫馴地豢養，於是幫你洗澡、為了健康給你打疫苗，
把你安置在家裡，不愁吃喝拉撒睡，
那是我們眼中的幸福的模樣。
你製造的悅音與畫面滯留了年歲，
填補那些受日常瑣碎刻劃出深深淺淺的裂痕。
但，那是你認知的幸福嗎？
我不確定。
曾經，你為了自由離開我給你的居所；
或者，你開始懷念，轉而尋求遇見我之前的生活。
基於生存的本能，相信你迷濛中略知一二，
畢竟當初沒你母親的照顧，又拖著一隻變形、不停流血的腳，
也沒大病地存活下來了。
只是，我無法得知你流浪時是否會為了搜羅糧食煩憂、為了安頓居所懷秋傷春。
或者，單純是我根本不願相信你怡然自得這樣的生活。
最終，你回來了，
幸好天災人禍都沒有發生在你的身上，
你瘦了，但是還認得出我，那就夠了。
然而，兩年後你卻又走了，
匆忙地去了我現在沒辦法去的地方，
只留下前一晚你在我腿上睡覺的餘溫。
四年前你剛來時，
為了你不斷流血的腳跟，花錢開刀、住院也沒能癒合，
本來一度要放棄，覺得沒辦法治了，幸虧後來遇上了好醫生，
我每日為你塗藥，終於癒合，
儘管醫生宣告有跛腳的可能，但能救治你的命是更重要的事，
就算跛腳我也會繼續照顧你。
雖然腳早已變形，慶幸的是沒影響你行走跑跳，
你一樣是那樣自在優雅，沒有任何跛腳的跡象，
像是對醫生的宣告唱反調。
這次，你怎麼不跟醫生唱反調了呢？
怎麼不用你一向健康的身體告訴醫生你救得活呢？
我們相處的時間，因為我工作的關係，
其中一年我們沒有生活在一起，
後來才把你接來一起住，
還沒滿半年，這次你卻又離家出走了⋯⋯
是啊！我最討厭寵物什麼的了，連我小學的日記也這麼寫，
照顧牠，為牠把屎把尿，
給水買飼料，看醫生打預防針，這麼麻煩！
而且你是街頭來的，身上也沒少寄生蟲，
一開始看到你便便裡有著蠕動的橡皮筋（蛔蟲）差點昏倒，
還曾因為不知道要清貓砂以為你便秘。
第一次餵你吃小魚乾把手伸進你的嘴，餓壞的你連手指都嵌入牙齒裡，
那也是我第一次打破傷風。
諸如此類種種⋯⋯
和人類相處了多少年，到現在還不敢說有多了解他們，
更遑論你，只和狗相處過的我，面對來自喵語星系的貓，
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和你交流。
印象中，我們見面的第一天，
你小心翼翼地，蜷曲在我安睡的腳邊，用一種舒服的方式拉近我們的距離，
日子一久，又變成鬧鐘，叫我起床上班，
餵你飼料你還不急著吃，倒是先跳上我的腿討摸摸後又呼呼大睡，
害我好幾次為了你差點遲到，
下班後，你會在門口熱烈歡迎我回來，
我椅子還沒坐熱，你便迫不及待跳上我的大腿，
彷彿是你專屬的床位，在那裏你很安心。
在你離家出走之前，我們感情是這麼好，
你甚至忘了自己是貓吧！
也許因為一段時間的分離，你雖沒忘記我，
但褪色的回憶讓你減少了跳到我身上的動力，難道是那時候就有病癥了嗎？
還是你暗自對我有什麼不滿，我不得而知。
最後的那幾天，你吐水、食不下咽、精疲力盡，
是尿道堵塞導致的，後續引發全身性尿毒，即使急救三次也回天乏術，
連醫生都誇獎你身體狀況很好，怎麼會⋯⋯
原本預計去接出院的你，改成隔天去接你的骨灰。
你的箱子、貓草、飼料和水，跟你去醫院的那天一樣，
還在等你回來。
其實，你回來了，
我明白，你因病不堪使用的肉體已化成灰，
原被肉體囚禁的靈魂終在此刻得到解放。
現在，有時候還能些微聽見你製造的聲響，
知道是你回來看看我，吃了飼料，又出去晃了，
不用讓我擔心會被車撞、被其他貓欺負，
畢竟你脾氣很好。
如果真有下輩子，我不會替你祈求投胎成人，
因為不確定投胎成人到底是不是福，
亦不會與你約定結緣，
我只希望，
無論你化花做貓或成人，
都能一生健康平安。
紀念我的白底灰斑米克斯虎斑貓
——米歐，
用牠的一生陪我走過人生的一段歲月。
2017.06.13.
永恆的時光寶盒 (1)
